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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


※交往後;建議看完〈秒針〉後再看這篇;

內含自傷及不安定描寫,容易被影響到情緒的人請注意自身狀況後再來看這篇


  冬日天際被烏雲掩沒,順勢落下的雨點沉沉打在了窗外因寒冷而顯得嬌弱的葉子上,空氣中的分子也因此憔悴,無力抹清那站在窗前、此時表情冷漠的亜夕。儘管遠方時有閃雷劃開灰暗,並多少於她的眼眸綴下一點亮白,那樣的刺眼光點卻與她的心底強烈對比,反倒映出了一點毛骨悚然。


  說實話,她很清楚自己沒什麼好憂鬱的,畢竟她最近遇上的事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一點小挫折,而人生也本就這樣,一來一去,可說是每一天都在隨時間變得溫暖或刺骨。可是,在一次次冷感毫無間歇地襲上她的心後,她卻也別無他法,只是依循本能及習慣,將雙手環上了自己的脖子。


  一秒,兩秒,三秒。


  十秒。


  十五秒。




  ──三十秒。


  她清楚她現在做的事並不是什麼正經事,更何況這行為比那些決心赴死的人的上吊練習要馬虎得多,但在生與死的實感間,她仍舊倔強加重了勒著自己脖子的力道。


  這可是她少數能體會到自己活著的時刻。


  血液通過脖子上血管時的疼痛,因缺氧而漸漸浮起離心感的大腦,以及即將迷離的視野──這些全部,都是她平時難以體驗到的「生」感。或許這麼說會讓人不禁感到過激:難道她就感知不到踩過落葉時的柔軟、又或是在炎炎夏日逐漸染濕身體的燥熱嗎?不用說,那些她是能體會到的,多少怕熱、怕冷又怕痛的身體也時常帶給她無論是穿衣還是穿鞋上的苦惱。但是、那些還遠遠不足。


  她需要更加、更加,更加堅固的生命象徵,好證明自己並不是顆一生都沒踩著地面的氣球。


  此外,這樣的行為也正好給予了她一直以來想要的消亡體驗。不過於明顯,不留下任何痕跡,卻又能在必要時,賜予她那一生都想要離地的一瞬、兩秒間。


  只不過,這被人看見可就麻煩了。


  就好比現在,正當她準備要重回司書的責任,鬆下雙手好體會大口吸氣感受的這一秒,那她所愛慕的聲音就這麼恰巧打斷了她的沉浸:


  「亜夕,妳在做什麼?」


  轉身一看,她迎上的是芥川慌亂的眼神。那人平時看上去從容的身姿在這時徹底垮台,整理得完善的靛青長髮也因著急整個雜亂起來。


  當然,亜夕並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解釋,她只懂得愣在那,傻傻思索有沒有一絲逃過責問的可能性。可是,畢竟眼前是那個能看破自己的芥川,亜夕最後只是嘆了氣,眼神裡遍布迷惘,如此、像在說著他人閒事似地自言自語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因為以前被喜歡的人說過噁心,自己也覺得她沒說錯,所以才這麼做的……畢竟,我確實很『噁心』。」


  短暫的停頓,亜夕憶起了過往被心上人嘲笑的模樣,以及那個以現在看來確實挺噁心的自己。儘管她多少也想辯解,當時畢竟沒談過戀愛,只是個剛懂得熟成的女孩,會難以捉摸界線、忍不住想依賴對方當然是在所難免,但在今昔認知差距漸增的當下,什麼藉口也無奈成了狂妄虛妄。


  「既能在上一秒對誰溫柔,也能在下一秒冷酷地拋棄誰;就算想著不要成為怎樣偏激的人,多少也會看低那樣站在單一立場的人,但說到底自己也沒什麼兩樣──追求著假象,好證明自己的正義。」


  接著浮現於她腦內的是那個總會不自覺帶有高姿態的自己。明明不期盼高傲,不渴求虛榮,可是在無限個和誰聊天的瞬間,從心底爬出的垂涎巨獸卻仍主導了她的任何理智、憐憫,只等著要把好處、光榮全吞下肚。


  「同時我也背叛了以前的自己,『學會』在面對他人的好意時不說出感謝,只表現出噁心,只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呃、總之,我並不如『老師』您所想的,是個善人。」


  她再來想起的是面對幾年前說著「喜歡妳」的人時,不敢表露喜愛,只是那樣嫌棄著對方的自己。當時,她總以為對方能在那些惡言相對間體會到信任,並跟自己一同步向接下來的好幾個未來,可是現在想起來,難道這又不是些自以為是嗎?


  「我是老師您會唾棄的、有著『動物性本能』的人。」


  最終,徐徐傾瀉出的憂愁,染著一點自嘲,狼狽跌出了亜夕的嘴。她清楚自己並沒有一絲能為芥川帶來益處的能力,她只是那總會給對方困擾的、滿溢欲求,一點安全感也沒有的「畜生」。


  ──不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在給他困擾。


  即使明白此刻就算打著遮掩淚水的算盤垂下雙眼,那一切仍是無效的躲藏,無法忍受這樣想要無窮盡依賴對方的自己的亜夕也沒什麼辦法,只能一邊持續整顆頭半下傾的姿勢,一邊自顧自地,在芥川想要說些什麼前,執抝地哽咽接上了剛才的話:


  「所以、那個,我從之前就想說了──老師,我們分手吧?」


  「這就是我對老師上一次問題的答案。我是沒辦法溫柔對待老師您的喜歡的,就算現在有多麼幸福,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變成老師的瘟神,讓老師只能感覺到痛苦。」


  「──所以,拜託,請您討厭我吧。這樣總比我有一天自以為做對地傷害您要來得好。」


  明明就沒有勇氣捨棄至今兩人一起體驗到的美好,在說到「分手」二字時也因為濃厚的鼻音不小心讓話聲破碎,亜夕還是將想講的話全都說完,只求芥川能如她所願,趕快把這樣骯髒且不成人形的野獸拋出記憶之外。


  儘管她明白那一切終究也都是種自傲、自以為是,亜夕仍渴求芥川能直接離開現場,再也不跟這樣的自己扯上一點關係,只成為「普通」的文豪與司書;老師與讀者。



  見到這樣的對方,芥川不感覺突兀莫名也是很難的。他先是看到對方自殘,後又是見到了這麼一個情緒大賽跑,要他不喪失平時的理智簡直就跟叫他戒菸一樣困難。說實話他現在也很想直接掏出根菸來吸,好鎮定自己的困惑及不理解。但是,在觀察了這樣將自己打破,又不忘在破碎的心上補下一槌一刀的亜夕後,他瞬間卻又感覺自己不應該遺失焦點。


  雖然又一次被無視了愛意使他忍不住挫折、惱怒,對方濃厚的自我厭惡也讓他止不住有一種想就這麼放手,讓亜夕能逃離這個地方的反抗及溫柔,但無論怎麼說,那樣嗆鼻的自我厭惡跟陰鬱情感,全部全部,可都不是他會試著去討厭她的理由。應該說,即使她變得不喜歡他了,現在的他也有勇氣繼續愛她。更何況,在那些破碎的情緒廢料下,他也捉住了對方實際上碎得成粉的任性及冀望──請「待在我身邊」,即使那可能代表漫長的等待。


  也因此,他也只有一件事能說。


  理清了邏輯,芥川順著喚出對方本名三個音的節奏,跨出了步伐:


  「歩(あゆむ),我的喜歡可沒有妳想像得那麼脆弱。」


  即使在向對方前進時,他有察覺到亜夕不自覺的閃躲,但在他心中氾濫的酸楚可也抵擋不了他此刻想坦白的衝動。因此,繞過亜夕的迴避,他一手輕易捉住對方的手,並在她手掌上落下了一吻。


  「我的喜歡可比妳想得還要強烈,就算妳說自己噁心、骯髒,我還是會想要知道更多妳的事,想要碰觸妳。」


  接著,在將對方向前拉扯後,他簡單地抓穩她的手臂,且在她的胸上輕輕來了一吻。


  「我比妳所想的,更加更加喜歡妳。」


  再來,是脖子。


  「而且,我可也沒有歩妳所想的那麼溫柔。」


  喉嚨。


  「──我喜歡妳,歩。」


  耳際。


  「就連妳的自我厭惡、過度不安定,時而為我迷惘的眼神,我全都喜歡──我喜歡妳。」


  直到所有對白都被吐出,對方臉上滿是錯愕和不捨,芥川這才緩過親吻,用顫抖的手捧起亜夕的臉龐,待對方的一個抬眼跟頷首。


  可惜亜夕在那之前只是先讓眼淚崩堤,一昧地對著芥川說對不起,絲毫沒意識到對方的愛戀,一如先前無意──又或實則有意──地道出一句又一句破碎脆弱的恐懼及惶恐。


  一直到芥川將身子蹲到平時讓兩人容易親吻的位置,亜夕才察覺出他的本意,閉上被淚水迷濛的眼,小心翼翼地用唇貼上了對方的嘴。


  對方少數主動的時刻竟然發生在這種時候什麼的雖然多少迫使芥川感到無奈,並不禁想耍壞,好向眼前的人示愛,但在亜夕一次、兩次、三次挪動頭部好吻上芥川每一道唇紋後,不知何時被她捉住和服袖口的芥川卻也忘了什麼勝負、什麼刻意報復,只是依順起亜夕笨拙的接吻節奏。


  在分開、重合的間隔之間,其實雙方都能嘗到淚水的鹹味一下豎一下彎地沾染在嘴唇上,可是在恰巧對上眼,看見互相眼角都綻出了一絲一抹淚後,兩個人卻也只是微微笑,復而繼續了細碎的啄吻。



  最終,殘存在房間中的只有耳語般細聲的「對不起」、一聲「我也好喜歡龍」,跟一次又一次對雙方唇上的緩慢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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いつか、綺麗な夕日みたいになりますよう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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